“琐碎金鳞软玉膏,冰缸满载入关舫。”这是清代诗人王莳蕙在《黄花鱼》一诗中对我省沿海一带渔民捕捞大黄鱼时的描绘。
然而,这种极富诗意的壮观景象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为渔民们永恒的记忆,一去不复返。如今,温州近旁的海域里,野生大黄鱼几近灭绝,市价按重量分类,3斤以上的每斤至少要5000元,普通人家根本无缘得见。在吃不上野生大黄鱼的日子里,养殖大黄鱼成了替代品。
温州南麂岛盛产大黄鱼。吴勇士,这位自幼来到南麂岛的老渔民,亲历了从捕捞大黄鱼到养殖大黄鱼的转变,柔柔的海风吹来浓郁的海腥味,坐在随风晃动的鱼排上,他讲起了大黄鱼的故事——
消失的鱼汛
1958年,瑞安、平阳等附近县市的渔民在当地政府动员下,拖家带口乘着摇橹木船,来到南麂安家。吴勇士就是在10岁那年,随着父母从苍南县马站镇的渔寮村迁至南麂岛。
渔民把出海捕鱼叫“做海”,最欢喜的是大黄鱼的鱼汛。吴勇士依然记得以前捕捞大黄鱼的情形:大黄鱼会叫,用竹筒插入水中,能听到大黄鱼“咕咕”的叫声密匝匝逼来。两艘船,6个人,循着叫声的位置撒网,从四面围拢,然后一寸一寸地往上收;网里的鱼慢慢浮出水面,此起彼伏地跳跃着,鱼鳞在夕阳的光芒里耀眼生花;闻讯而来的海鸥垂涎地绕着渔船,一圈又一圈地飞。
“大黄鱼1元钱1斤。那个年代1元钱可不少!”吴勇士猛地吸了一口烟,目光掠过碧蓝的海面,微笑起来。
大黄鱼是少量能发出清晰叫声的鱼类之一。狡黠的人类在明朝时就发现了这个秘密,由此发明了敲罟捕捞大黄鱼的方法。除了零星的敲罟行为,1975前后舟山渔场还开展了一次大规模敲罟捕鱼,数千艘机帆船敲着竹筒,无数的大黄鱼在海水中翻腾着上浮、翻白死去。
“我们都听说了那次敲罟。南麂住民不算多,船也少,我们凑不足船只敲罟捕大黄鱼,没去;如果有能力,可能也会去吧。现在想起敲罟那会,敲掉那么多大黄鱼……” 吴勇士吸着烟,目光飘向大海,看不出悲喜,“渔民是靠鱼过活的,鱼少了,我就养鱼。”
大海的呼唤
上世纪80年代前后,吴勇士听说了福建方向有人养大黄鱼,他扔下手上的渔网,就去了福建,一年后,平阳县出了政策支持渔民养鱼,还送大黄鱼鱼苗上南麂岛,吴勇士听了又立马转回来,成了“南麂岛大黄鱼”养殖户,到如今已经养了20来年。
从南麂码头登岛,出了检票口有家“美佳排档”,那就是吴勇士家,掌柜是他的妻子美佳。
“美佳排档”左前方的海面上,摇曳着吴勇士的“鱼排”:三五个圆形大网箱有序地浮在水面,另有十来个方形的养殖网箱连缀成片,中间是间3米见方的小木屋。
圆形网箱是吴勇士前年才从福建引进的技术,圆形更能消除海水的冲击,更加耐用;网箱四角压着沙包直达海底20来米处,网箱半径有40米,比起以往的网箱,面积大、下水深,鱼儿能活得更欢。
吴勇士的大黄鱼鱼苗是从福建买的,但从来不买鱼饲料。渔民爱吃海鲜,大鱼爱吃小鱼,千百年都是这样的,他用小杂鱼养大黄鱼。吴勇士的养殖网箱里从来不投放过多的鱼苗,人天天关在一个屋子里也要憋得慌,大黄鱼世世代代是在大海里游的,困在小小的网箱里还要超标准投鱼苗,让它们怎么过活?
“虽然不做海了,但每天还是跟潮水,等别人家做海回来,好买小杂鱼喂大黄鱼。”这些年吴勇士依然保持以前做海时的起居习惯,春潮来得早,他起得早,潮水一日日后移,他跟着一天天迟一点起床。和以前不同的是,他如今起早奔向鱼排,借着晨曦的光芒,仔细检视鱼排的情况:网箱又经过一夜的风浪吹打,绳索有没有松动破损,鱼儿们是不是依然鲜活……
归来的美味
渔家人见惯大风大浪,轻易不言苦辛,养殖户怕的是寒流和大台风。大黄鱼怕冷,水温低于7℃就会冻死;台风会把网箱掀倒、刮破。“几十年养下来,这些事都遇了多少遭了。”吴勇士说得很淡定。
2009年、2010年秋冬时忽然寒流袭来,大黄鱼们还没长大呢,收了卖不起价,一时抢收也来不及,不收相当于等着鱼死掉…… 吴勇士说,台风更可怕,遭到大风大浪,养殖网箱往往被刮破,甚至倒塌。1997年云娜台风来袭时,他的鱼排就全部被毁,连片鱼鳞都没留下,亏了100多万元,多少年努力全部白费。他摇头说:“那时就想这辈子都不养鱼了,但又忍不住,自己生来就是在海上跑的人呢!后来政府给了补贴,朋友借了钱,凑了20来万元,从头开始。”
如今“南麂岛大黄鱼”已然成了铮亮铮亮的招牌。吴勇士说是南麂的海水好:“别处大黄鱼会得白点病,大批大批投药也治不好;我养这么几十年鱼从来不得病,也从不投药。”这一点,得到了南麂列岛国家海洋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总工程师蔡厚才的认同,另外,鱼苗生长空间大、用小杂鱼饲养也被公认为南麂岛大黄鱼味美的“秘方”。
不过,在人们的印象中,养殖大黄鱼的口感和营养始终无法和野生的媲美。“想要像以前那样吃到野生大黄鱼显然很难了。事实上,在同样喜好吃鱼的日本、挪威等国家,市场上的水产品基本来自养殖。”厦门大学的刘敏教授认为,现在海水同样受到污染,野生水产品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而按食品卫生安全要求养殖成长的水产品更值得信任,对海洋生态而言,人类选择食用养殖水产品有莫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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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浙江省大黄鱼的产量为15.82万吨,第二年产量急剧下降。1968年资源状况较好,春夏鱼汛非常集中,夺得了高产。1974年产量高达16.81万吨,是历史上大黄鱼产量的最高值,人们对浙江外海的越冬大黄鱼进行了掠夺性的捕捞,连续四年。
到了上世纪80年代,随着水产市场的放开,每年的春夏鱼汛都大规模捕捞进港产卵的大黄鱼,使得1/3的亲鱼(大肚子鱼)得不到产卵的机会,导致幼鱼数量急剧减少。到1993年,大黄鱼产量只有0.019万吨。
此外,产卵地环境的变化也是大黄鱼销声匿迹的重要原因。上世纪80年代末,沿海城市的邻近水域、河口及港湾水域被不同程度地污染;农业广泛应用的有机农药、各种废弃物和有害物进入东海;围海造田等海洋工程污染对水流环境的改变对大黄鱼的近海产卵环境造成了影响,使得大黄鱼“逃之夭夭”。
(来源:浙江日报)